自古紅顏如名將，不許人間見白頭。狼王托蒂（Totti）自從13歲加入羅馬，不經意踏入了第27個年頭，踢進300球，多年來甘願只作義大利首都的唯一傳奇。試問人生有幾多個27年，一生青春奉獻給你，已勝萬語千言，但本賽季在重遊舊地的總教練Spalletti逐出訓練場，意興闌珊，主席柏路達（Pallotta）甚至直白的說：「希望他下賽季升上管理層。」你是托蒂，又會如何抉擇？你是教練，又會如何取捨？
39歲老將托蒂傷癒後，在上賽季長期與冷板凳為伍，引起大批球迷怒氣衝天，分別在訓練場和主場比賽抗議，矛頭指向Spalletti和Pallotta。然而，羅馬易帥後重返勝軌，戰至第29輪，取得8連勝回到三甲位置，重燃下賽季的歐冠希望，看來總教練的「逆民意」決定並非大錯特錯，也可能是撥亂反正的真正原因。
屈指一算，狼王由青年軍升上一隊長達22年，雖然僅贏過一次義甲冠軍，但超級英雄的形象深入民心，亦是義大利勇奪2006年世界盃的功臣之一。巴薩巨星梅西（Messi）去年熱場賽與托蒂交鋒，賽後連忙selfie，把照片分享到Instagram，大讚對方是「一代宗師」，並得到超過180萬個like。我們就由狼王傳說的開端說起。
1993年3月下旬的義甲聯賽，羅馬當時以2:0領先布雷西亞，終場前5分鐘，教頭Boskov轉身看著板凳說：「快點去熱身，你準備上場。」豈料，托芾不動如山，誤以為主帥呼喚身旁的22歲前鋒Muzzi，「那一刻，我來不及反應，所以動身了10秒，便要踏進球場，碰了幾下皮球，但那感覺實在太幸福。」夢想終於成真，小王子完成一線隊處子作，至今累積750場上陣紀錄，5度當選義大利足球先生，義甲歷史進球榜僅僅屈居在傳奇Piola之下，成就斐然。
神偷劫走了歲月，但劫不走歷史。出身小康之家的小王子，來自左鄰右里守望相助的美好年代，父親是銀行職員，母親是典型義大利主婦，住處被拉丁風格傳統建議包圍，每天控著球穿插在大教堂、大劇院和橫街窄巷之間，父母記得托蒂只有9個月時已懂得走路。4歲那年全家人到海邊小鎮度假，老父好奇地問問一班年約7、8歲的小孩子，能否與其兒子一起踢球。一名孩子回答：「他的年紀太小，我們害怕弄傷他。」可是，穿起4號球衣的托蒂，不僅沒有弄傷自己，更令在場的小孩子嘆為觀止。
童年時，影響小王子最深的不是爸爸，而是「狼媽」Fiorella。托蒂父母的家教極嚴，但母親常對膝下兩名兒子寄語：「我不會要求你們考進名牌大學，考試取得100分，或者要成為醫生、律師，而是做一個心境祥和的人，就夠了。」小王子由10歲至13歲效力地方小球會Fortitudo、Smit Trastevere和Lodigiani，母親都會陪伴左右，星期日例必帶兒子到教堂參加彌撒，下午就探望祖父母。
Lodigiani時任主帥Neroni憶述舊畫面：「家庭塑造了托蒂的性格，他的父母都是循規蹈矩的人，謙遜而嚴肅；平日踢球時，托蒂說話不多，但突然間就會挺身而出進球。」世事很玄，小王子當年差一點點就被Lodigiani賣給羅馬同城死敵拉齊奧。不過，他們整個家族都是羅馬粉絲，「狼媽」絕不罷休，獲悉球會的行動後，馬上衝到訓練場阻撓交易，並讓羅馬青訓主管有機可乘，才能寫下今日的「狼王傳說」。
短短一個月，托蒂閃電征服U13和U14組別的賽事，遂被「非法」連升兩級到羅馬U15，年僅15歲已經率領U17贏得聯賽錦標，「神童」之名，不請自來。1993年3月，羅馬U20迎戰阿斯科利，小王子梅開二度，半場休息時被換出，原來是一隊教練Boskov看過比賽後，急急召他登上隊巴，一同前往布雷西亞。那場比賽被托蒂換出的前鋒Rizzitelli憶述：「他是一個與別不同的小孩，性格倔強，好勝心強，大家都放心把皮球送給他。」如果說Boskov是狼王的貴人，Mazzone便是真正的伯樂。
在Mazzone麾下，托蒂的上陣時間慢慢由10多分鐘，增到30分鐘，一點一滴累積比賽經驗，兩人場內場外情同父子。這時候，Mazzone知道手上擁有一塊寶玉，但又怕「年少成名、鋒芒太露」，於是一直採取保護政策，「我已同球隊說明，誰人敢在媒體面前吹捧托蒂，誰就跟我過不去！」
「比賽後我跟他說，你先去洗澡，我來應付記者。」1994年2月，Mazzone首次讓托蒂正選披甲面對桑普多利亞，處子作光芒乍露。就像世間上很多特立獨行的天才，托蒂曾與另一總教練Bianchi鬧翻，導致後者親自到時任主席Sensi的辦公室叩門說：「一是留下他，一是留下我。」結果，Bianchi輸給了小王子。Sensi在1997年冬天獲悉桑普多利亞有意收購托蒂，孤注一擲下令易帥，聘用進攻足球主義者澤曼（Zeman）接掌帥印。
托蒂得到象徵靈魂人物的10號戰衣，一年內擢升為隊長，並以22歲之齡刷新義甲最年輕隊長紀錄，正式踏上平步青雲的光輝歲月。巧合地，上一代羅馬王子Giannini，當年曾同托蒂成為室友，他謂：「我看見他，看到自己的影子，我跟他的父母很熟稔，還記得當時他想用薪水買第一輛車，選中大眾高爾夫GTI，而他的父母心急如焚打電話給我，哈哈，我告訴他們，年輕時我買的第一輛車是賓士！」
托蒂的進攻天賦在澤曼領軍被激發出來，頭兩個賽季主要擔任4-3-3陣式的左翼鋒，1998年11月的首都內戰，他踢進扳平的進球，今時今日已成為羅馬德比射手王。澤曼認為狼王在邊路的威脅更大：「他踢中路的話，經常惹來犯規，翼鋒位置令他擁有更多空位，無論甚麼位置，他對位置不會抱怨。」3年後，托蒂領軍拿下隊史第3座聯賽冠軍，一圓等待18年的夙願，而當時的總教練則是Fabio Capello。
Capello擁有夢寐以求的強大陣容，防線上是前世界第一右後衛Cafu、巨石Walter Samuel和經驗豐富的中後衛Aldair；中場線是日本國寶中田英壽、巴西中場Emerson、工兵Damiano Tommasi、年輕的Daniele De Rossi；進攻線上則有托蒂、「小飛機」Vincenzo Montella和「戰神」Gabriel Batistuta，三叉戟包辦68個聯賽進球的47球。別忘了，替補鋒線上也有壞孩子Antonio Cassano、機會主義者Abel Balbo和偶有神來之筆的Marco Delvecchio。「托蒂是我遇過最佳的搭檔，你不需要跟他說太多，他知道你下一步會出現在甚麼地方，下一個動作是甚麼，沒有人能複製他的助攻，突破能力、引球組織、精準傳送，別說敵人，連我都眼花繚亂。」Batistuta對昔日隊友讚不絕口。
冠軍保不住Capello的帥位，2003/04賽季中段，他在整支球隊面前與托蒂發生激烈衝突，矛盾隨著媒體無限放大，逐漸升上水面，狼王批評對方不懂如何釋放Cassano放進攻擊體系。Capello的結局Bianchi同出一轍，這一次易帥對托蒂的意義可能比羅馬更大。Spalletti來到羅馬的第二個賽季，人們認為30歲的狼王江郎才盡，日落西山，早已從高峰滑下來。光頭主帥執教的四個賽季，球隊雖然在聯賽功虧一簣，3次屈居亞軍，但也拿下兩次義大利盃，更重要是一次戰術小革命的誕生。
2005年12月，首都狼迎擊桑普多利亞，適逢陣中3名箭頭全部受傷，Spalletti遂把托蒂安放在中鋒位置，但作用上卻不是青年軍時期的角色。狼王是9號半的姿態出現在鋒線上，既要突破，亦要組織，頻頻後撤，讓Mancini、Rodrigo Taddei和Simone Perrotta插入敵人的防線，4--6-0陣式機緣巧合下演變而來，球隊更豪取11連勝創造義甲新紀錄。「托蒂是世上最佳球員，隊友把皮球傳給他，比存進銀行的保險櫃還加穩陣。」Spalletti也許已忘了當時的言論。
天有不測風雲，托蒂在2006年2月嚴重腳踝傷勢，導致世界盃前景籠罩陰霾。狼王搭上了末班車，踢了天藍軍團全部7場世界盃比賽，幫助球隊第四次稱霸世界，收穫4次助攻，包括淘汰賽首輪對陣澳洲射誰絕殺十二碼，並入選最佳陣容。可是，義國媒體依然口誅筆伐，托蒂垂頭喪氣表示：「對不起，我不在自己的最佳狀態。」乘著世界冠軍一時無兩的氣勢，狼王在2006-07賽季留下職業生涯的代表作，各項賽事狂轟32球，交出15個助攻，榮膺歐洲金靴獎得主。要知道，絕代雙驕梅西和C羅出現之前，托蒂的進球和助攻數字簡單是匪夷所思。
事實上，托蒂的300個進球之中，多達145球是年過30後之後踢進，比起英格蘭傳奇中鋒Shearer的84球和義大利神奇小辮子Baggio的80球多了6成。2014年9月，狼王剛慶祝38歲生日，便在作客曼城時單挑擊敗英格蘭一號門將Hart，改寫歐冠聯最年長進球紀錄。托蒂在高峰時期拒絕了多支勁旅挖掘，包括曼聯和皇馬，堅持城池，代表著羅馬精神，一口濃濃的方言口音像台灣人說台語。時光壞人太無情，他在本賽季義甲出場次數仍然停留在個位數字，幾可肯定創下自1994/95賽季以來新低，難道已到王子謝幕時？
今年與Spalletti爆發矛盾前，狼王原來已答應降低450萬歐元年薪，準備簽下兩年新合同，但事件令多方陷入膠著狀態。老闆改變主意，希望隊長退下來加入管理層，甚至直截了當說：「我們存在分歧，他想去邁阿密踢球，但邁阿密仍沒有球隊參與美職聯，我是希望見到下賽季他成為管理人員。」狼王傳說會用甚麼方式落幕呢？托蒂不喜歡閱讀，曾經笑言一生人只能完整地讀過一本書，「別叫我看書，看兩頁也會頭疼。」那本書叫《小王子》，如今小王子變成老王子，每次看書依舊頭疼，但臉上的皺紋和頭上的白髮，便是羅馬城的歷史書。
**原文刊登於足球王者第二十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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